（三） 传说

人类社会自从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后，疯狂的核战争吞噬掉了地球上几乎所有的资源，核辐射后的土地不能耕种粮食，人类面临饥荒的威胁；由于伤亡不计其数，就连人力资源也极度匮乏。少数生还下来的幸存者，无非是各个国家的高级官员或者才思敏捷的思想家，科学家，艺术家等等人才，因为后者他们是人类的思想精华所在，国家领导者好好保存了他们的性命，像建立一种基因库，保存火种。但是，战后这些满脑子思想主义的知识分子们叫嚣着各种改革，想重建废墟上的昔日繁荣景象，就像中国远古时期的百家争鸣一样，讽刺的是，地球资源已几近枯竭，连农业都百废待兴，幸存者们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精英们却急欲发挥他们的思想创意，趁着国家不幸骚人幸的战后，创作出最辉煌的杰作。

文学家、诗人们纷纷咏叹荒凉落寞的地球，艺术家们涂抹着颓废地球的画布，嘶声力竭地吼着颓废的曲子。

科学家们如疯了一般，有的人用引以为傲的科学知识在他们脑袋里面臆造各种像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一般，从来不在现实中有过的虚幻之城，似乎这样就能拯救地球；有的人妄想般欲制造出如永动机那种机器，一瞬间可以将盲目疮痍的地球恢复往日的灿烂，仿若亚当和夏娃从来没有离开伊甸园，但是邪恶的蛇早已诱惑人类上钩，发动了这毁灭一切的三战；

思想家、哲学家们想创造出一种新的思想，就叫做灵魂至上主义，这种思想概括总结了人们目睹地球几乎成为废墟后的那种虚无主义，即日甚一日增长的自我怀疑，怀疑人类的力量与尊严，甚至怀疑自我的存在。灵魂至上主义思想的核心就是：就算地球几近毁灭，人类的灵魂是不会消逝的，要用自身灵魂对抗虚无的侵蚀，证明自身的存在，赋予存在的意义。

就算精英们的思维火花若春草般生机勃勃，但是物质资源匮乏的他们谈何文艺复兴呢？他们拥有无数的思想火种，却只有坐等饿死的下场，真是可笑又可悲。到底该如何是好呢？正当政府官员们进退维谷之时，一位称得上是黑暗救世主的科学家帕雷斯卡出现了，他也是“百家争鸣”中的一位。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发明一瞬间就能使地球回复生机的愚蠢机器，他觉得这是痴人说梦。

他是拥有权威量子力学知识的物理学领域的杰出科学家，也是业余的文学爱好者。他在阅读世界名著之时，对那些人物的各种形态的灵魂着了迷，他称赞一篇小说写得好总是说：他（她）的小说里有灵魂。他觉得所谓思想家是能将文学艺术和科学理论结合并玩得转的人。

他在新百家争鸣肇始就将自己关在房间，任凭绝望和虚无将他吞没。他独自度过一个又一个思索怎么活下去的漫漫长夜，作为科学家他还不想就这么饿死，战前他可是创造了不计其数的神奇发明专利的发明家，那是他事业的巅峰啊。一天又一天，天白了又黑，黑了又白，终于，缪斯若流星划过他的星空，他想出来了灵魂吸收器的构想，灵魂吸收器（soul absorber)是用以专门吸收人类的才情和灵气的机器，诸如：形而上的哲学思想、爱这种情感、文学思想、科学创新思想等等。这种灵魂被机器吸收殆尽的过程叫做灵魂剥离。

当然，帕雷斯卡这么想其实是有一个十分美好的初衷：他其实是想让这满目疮痍、惨不忍睹的世界，快一些回复往昔生机，他认为，地球已经如同一位重度烧伤的病人，为了恢复他原来的生理机能，哪里有时间看书思索像苏格拉底、柏拉图之辈的形而上呢？这位病人无从选择，只能每天擦药、打点滴、做护理、吃营养品才对。

就是这么一位黑暗骑士一般的人物，创造出来了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根据他的研究成果，他将灵魂定义为一种处于量子态的物质，灵魂没有质量，却拥有能量，他大胆的假设灵魂由量子力学中的虚粒子构成，灵魂是一团极其复杂的虚粒子形成的量子纠缠体系粒子云。灵魂吸收器只需提供一个微扰，将那团诡谲的量子体系破坏，让灵魂主要组成部分即虚粒子跳出，并吸收进机器内湮灭即可，它就像上古时期的饕餮般吃掉所有灵魂，连渣滓都不留。

就这样帕雷斯卡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创造世界上第一台微型灵魂吸收器，他写了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构建物理模型，并且自创了一套用于此理论的特殊符号（有一个像幽灵的符号代表soul）。其实他这么拼命的原因只有一个：当有一天，统治阶级将SA(Soul Absorber)大规模投入使用，生产力进步了之后，他能亲口（而不是在虚拟现实中）细细品味几口细嫩爽滑的牛排，这一点也充分说明了他是活着为了吃，而不是吃为了活（是个没有灵魂的傻蛋）。

很明显，被吸收掉了灵魂的幸存者，自然再也无法再次醉心于三战爆发之前那种文化艺术的空前繁荣的盛世，没了灵魂便没了所谓思想，他们是十足的人肉机器，他们只会懂得生产生产再生产！其中生产包括两个方面的含义：

第一，物质资料方面的生产，包括食物，燃料，钢铁等等，第一二产业方面的生产作业。

第二，人口生产。人口锐减的地球，所以需要大量再生人口。人工受精的主要设备早已被破坏一空，现在想重建当时的规模早已是痴心妄想。所以工人繁殖人口无法实行。失去灵魂的人类，做爱从来不是因为舒服或者因为相爱而对恋人产生肉体上的欲望而性交，这完全是抛开情感的生物学上面的交媾（intercourse)。做爱和交媾是不同的概念，“做爱”这个此说明了有“爱”在其中，也就是说，有灵魂的参与，是一种灵与肉的水乳交融；交媾只是为了人类种群的繁殖和延续罢了。

并且他用实验证实了灵魂中的虚粒子的存在：他将一个因为核辐射的将死之人置于床上，用他发明的灵魂吸收棒就在他死之前把灵魂吸收走了。当时将死之人呼吸心跳尚存，只是再也没有苦痛扭曲的表情，取而代之麻木而木讷的面容。很明显将死之人已成为一个完全失去自我意识的物体。成功了！帕雷斯卡内心一阵狂喜。

帕雷斯卡觉得他创造出来的SA是精妙绝伦的艺术品，是迄今为止最完美的作品。他越对他的发明感到骄傲，就越觉得别人的思想和发明都是垃圾都是泡沫，他的思想是建立在毁灭一切其他的思想基础之上的，就像秦朝为了大一统而进行的焚书坑儒，或者说现在比那时候还要恐怖，他是要消灭全人类的灵魂呐！

就这样他将他的理论手稿交给统治集团，阐述了他的理论体系，最后他对最高统治者说詹姆斯.乔恩说：“吸收掉全人类的灵魂吧，让他们种粮食，让他们繁衍后代，别再想其他的事情了。人类的生死存亡就建立在我的灵魂吸收器之上了。”

不费吹灰之力，高层们商讨通过了这项改变世界的决议。开始用尽最后仅剩的资源开始大规模建造SA工程。他们召集了一批忠于食物是第一要义的卫道士（大部分是政府官员）们，开始修建吸收器。卫道士们为了能饱餐一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工厂线上没日没日夜地工作。他们像在建造一座通天塔，一座能通往衣食无忧的天堂之塔，他们如此努力的原因十分简单：他们觉得用灵魂自由地思考和爱的代价太过高昂，不值得用性命来抵偿，没有灵魂的日子反而会更加安宁自在，只要有食物和衣服御寒，他们便觉得欣喜和平安，实在太难得。这些人像古代的中世纪的吸血鬼一样，出卖了所谓灵魂而获得所谓永生。

SA投入运作，开始在全世界疯狂肆虐咆哮的时候，大多数的人平静地接受了灵魂剥离，不就是没有爱和思想的繁殖土壤么，他们只要肉体的延续即可，能生存下去本身就是一种奇迹了，而且在三战之前他们不就已经接受各种形式的灵魂剥夺么？从电视上的声色犬马，到电影院的商业大片，再到电脑上的游戏论坛，难道人们向来不是被层层洗脑的么？人们早就像被温水慢慢加温而煮沸的青蛙，所以纷纷缴械投降，等待命运的审判。最后，被吸收掉了灵魂的他们不用任何理由便觉得很开心，像吃了古代的鸦片一样，没有了灵魂反而忘记了苦痛。他们心若迷雾，空寂若水。

但是，另一部分的人类选择了反抗，他们是优秀的诗人、画家、前卫艺术家、作家等等之类的人，他们生来就不是过生活的，而是要过艺术、过思想。所以在他们看来，没有了艺术的洗礼就等于死，所以精神上的享受，思想的激荡，灵魂的觉醒才是他们的全部。正是因为拥有所谓灵魂，他们才活了，没有了灵魂，就如画家失去双眼，厨师失去味觉，作曲家失去听觉一般，对他们是致命的剥夺。

有的人因受不了刺激，以自杀来抵抗无奈的现实。有的激进派分子开始暗地里组织团体，想用暴力手段破坏SA。那些以死捍卫信仰的殉道者也许才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们到死那一刻灵魂都没有被强制移除。比如最有名的殉道者作家阿莫佐夫同志，虽然割腕后流出来的血染红了白衬衫和地板，但是他死前的面容还带着山茶花般洁白的微笑，安详而迷人，仿佛他在说：我的灵魂终于永远自由了。

反抗组织中最大的一个机构叫做FSAO(Fighting soul absorber organization)

领导者是一个日本人，叫做山田青木，他觉得人类的精神能战胜一切，更何况是区区SA呢。现今FSAO组织的成员已经有大约两百万人。

什么？你说我为什么知道得如此详尽？因为我也是FSAO中的一员啊，这些资料早就制作成芯片移植到我的大脑中了。我们的信条是：灵魂信仰，至死捍卫，若为剥夺，割脉自杀。

我们每一位成员眼神都是如此坚毅，步伐坚定，和那些被剥夺灵魂的失魂落魄者形成天壤之别。但是SA在地面横行霸道，实在太恐怖，所以我只能转至地下作战，我们也戏谑称为新时代的“地道战”。令人觉得可笑的是，同志们用最原始的手段比如水攻啊火攻啊之类的，就可以摧毁一台SA。可见帕雷斯卡高傲到创造SA的时候未曾考虑到有人破坏SA的事情发生，他对他的“艺术品”持有相当的自信。

而且，同志们发现SA吸收掉了灵魂后会驶向总部，他们猜测可能SA将灵魂纯能化了，用以能源的供应，现在不是能源紧缺么。终于，一位叫做张妃的同志在作战结束后，不愿和战友草草撤退，她留下来想看看SA里面的构造，她看见SA的残骸被破坏殆尽，显露出一个黑色的盒子。她猜测是蓄能盒，它坚如磐石，无法摧毁，所以带回总部研究。总部的科学家发现它是SA的核心装置，灵魂被湮灭后的能量以电能形式储存于蓄能盒中。从此以后，同志们大量捕获了此物，并且作为总部的能量的主要来源，但是食物依然紧缺。其实，最可怕的是SA庞大的数量，同志们就算摧毁几百台也根本是杯水车薪。（按照灵魂吸收器原理，虚粒子湮灭可以产生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