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是怎么叫的，”我搜索着所有政府管理机构的名称，“议会？元老院？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不…最后一个应该没有……”

“根本就是统统都没有。”莫汐说，“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我告诉你啊，这里没有‘法律’，也没有专门管理别人的人，因为我们不需要法律，也不需要别人的管理。无论在什么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不会故意去做损害别人的事。”

说完，莫汐笑着看着我，显然在等着瞧我大吃一惊的样子。

“唉，算了。”我维持着面无表情地说。

“哈？什么算了？”

“我是说从你这个笨蛋口中大概就只能听到天真的臆想了。”

听闻我话的莫汐立刻白了我一眼，过了几秒钟又似乎是感觉意犹未尽似的，冷不防地用力捅了我腰一下。我一边捂着痛处一边放声大笑。

总面积巨大的太阳花田被两条十字交叉的石路等分成四份，我们顺着其中一条石路，来到了位于石路的交叉点的一个喷泉。喷泉有着足以作为城市标志景观的规模，周围的一些石雕装饰也很精致。喷泉周围是一圈点缀着白花的草地。在这片时不时会被溅出的水花击到的草地上，像是刚刚放学的小学生在无忧无虑地嬉笑打闹，几位女性正坐在一起聊着家常，上了年纪的大伯正盘腿坐着读报纸。不远处，还有一只半肥不肥的猫在蜷缩着打瞌睡。

莫汐自顾自地躺在了草地上，曲肱而枕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

“嘿，你也躺下来吧，走了半天不累吗……婆婆您好！”她冲着我说了一句后，又把脑袋转向一位经过的老婆婆。

“哎，你好。”老婆婆笑眯眯地看着莫汐，又看了看正在她旁边躺下的我，“这位是你的男朋友吗？”

“不，不，不是，”我急忙挣扎着坐起身回答，“她只是为我带路而已。”

“哦，”老婆婆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我，“那她是你女朋友吗？”

“不，不，也不是……”我用嘀咕的语调说，“不过这两件事有可能既不同时成立也不同时不成立吗？”

老婆婆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又转向莫汐说，“你的伙伴好像呆头呆脑的呀。”

“就是啊。”莫汐也跟着笑吟吟地看着我。

莫名其妙。

待老婆婆走后，我问莫汐：“你认识她的吗？”

“认识啊，不是刚认识吗？”莫汐回答道。

“那你们这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还真的是很好啊，陌生人之间都能自由地攀谈。”

“是啊。”

我躺在草地上开始沉思到底是怎么样的力量，才有可能创造和维持这样一个如莫汐所说的，近乎极乐的社会。但我发现我根本没法集中精神。也许确实是因为有点累了，也许是因为在下午三四点钟温暖的阳光下，身体和意识不自觉地就变得慵懒起来。又或许是只是因为，在这片碧绿的草地上，有一位美丽的少女就躺在我的旁边。

微风吹过，水仙的花香依然扑面而来。但这次又不一样。分明还有另外一缕恬静幽雅的清香从身旁传来。那是莫汐的发香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已被束缚在了这一片小空间之中，逃避不开。嗅觉实在是比视觉更敏锐得多了。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只需扭过头去或者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了，但是嗅觉是逃不掉的，只要是身处方寸之间，便总会感觉将同样的气息吸入四肢百骸。

我悄悄地扭过头看向莫汐。她正闭着眼睛，嘴角还挂着如同平时一样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正徜徉于一个小小的梦境。我大着胆子端详她那张奇迹般剔透的脸。我感觉自己仿佛是能穿透地看到她同样奇迹般剔透的灵魂。快乐、自由、天真浪漫，却同时又充满了神秘般的敏锐和聪慧。或许只有由神灵赐福的城邦才能拥有这样美丽的灵魂，又或许只有无数这样美丽的灵魂才能共同创造出一座“天使之城”。

“呐，”闭着眼睛的莫汐突然说话了，我急忙把头转回去，“你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

“嗯?我吗……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天真地对世界抱着离谱的幻想，到最后幻想破灭了，什么都没了，所以就来这里了。”

“离谱的幻想是指什么呢？”我没有再看向莫汐，但我觉得她现在一定已经睁开了眼，用她那双乌黑的双目注视着我。

“就是那些陈词滥调喽。人性本善啦，敢作敢为啦，总有一天会实现人类的大同啦。”

“那么你现在已经不再相信这些了是么？不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善意，不再相信梦想的美丽，不再相信会存在着一个完美的世界了？”

“是不再抱有那样的幻想了。以这些缥缈的憧憬来支撑自己的理想只能让自己在现实中越摔越惨。”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陷入那些痛苦的回忆，我伸出一只手摆弄身旁的小草。

“那你觉得这里如何呢？一个美好的、人人都感到幸福快乐的天使之城让你觉得如何呢？”

“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但至少，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留在这里。”

莫汐突然一跃而起，跳到我身前俯视着我，说，“明天我会告诉你天使之城全部的真实，包括所有让你不解的事情。那时候…… 那时候如果你还依旧喜欢这里，就请你永远都留在这里吧。”

我也站了起来，面对面看着眼前的少女，“至少这一点我可以担保，无论到底是什么塑造了这个城市，我都会永远乐于成为他的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