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加拿大列车上的中国劳工

中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所扮演的角色一直鲜为人知，而今，港大历史学家徐国琦博士，正将这鲜为人知的一幕公之于众。

140,000名中国农民是怎样远渡法国，在西方战火前线挖筑战壕，在法国城镇的军工厂做工，由于当年出于种种原因的保密行为，这些故事大都被人们遗忘。

协约国与中国人一起将这个秘密保守了近一个世纪之久。但最近十年，港大历史系副教授徐国琦开始探索当年这些秘密招募。为了揭开这个谜团，从山东到欧洲、加拿大、美国，徐教授跨遍全球。

徐教授曾在哈佛大学攻读博士研究生，主修中国与一战，之后《中国与一战》一书于2005年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发行。读博期间，徐教授第一次意识到研究西方战火线上的中国劳工这一问题的可行性。

“我在写那本书时，产生了这个想法，”徐教授说。“2008年，我在山东威海主持了一个会议，探讨这个问题，当年的中国劳工绝大多数都来自那里。会议受到了无数中国媒体的关注，之后，图书、会议论文相继出版，中央电视台也制作了一部六章节的纪录片。”

这些中国劳工绝大部分都是不识字的农民，他们的故事震撼了公众及许多历史学家，因为，徐教授指出：“就连中国政府也帮忙掩盖事实真相。”

为什么会这样？“中国在1917年以前都保持中立，中国政府不想让德国知道中国与协约国已展开合作，对劳工招募一事，中国政府官员一直淡化其重要性。”这些劳工不识字，无法通过写日记或写回忆录来记载他们在欧洲的详细经历，这也是这些人获雇佣的原因。然而，徐教授在探寻工作中还是找到了与之相关的资料，比如基督教青年会的报告，以及当年负责日常联络中国劳工的官员的日记和私信。

徐教授在研究中亦发现，当年中国政府一心想要实现国际化，渴望以平等成员的身份加入国际组织。

“中国政府的想法是，自愿将中国劳工输送到法国定能建立中国与西方国家的稳固关系，”徐教授解释道。中国政府的更深层次动机是希望收回山东省，因为自1898年起山东部分地区成为了德国的租界。

“不幸的是，1914年日本加入协约国作战，并将实际战场搬到山东，不久后，山东省转由日本接管。”之后的巴黎和会允许日本继续接管山东，此举导致了中国五四运动的爆发。

徐教授也为这段劳工史增添了一分人文因素，讲述了几名中国劳工爱上法国女人的故事，他们其中有些人再也没有回国。其中一个劳工，徐教授说，娶了个16岁的法国女孩，后来生下了13个孩子。而另一个爱情故事则没有这么顺利。“他用一张大军毯包住法国女友，然后扛在肩上，试图将她偷渡回国，不料他被抓住了，于是她被遣送回法国。我在山东见过这个人的孙子，他告诉我，他祖父一生唯一的憾事，就是没能将法国女友带回中国。”

“中国劳工能吸引法国女人，部分是因为当时许多法国男人都离家参战，而且中国劳工虽然不懂法语，但是很有钱，政府为他们提供了一切：食物、衣服、住房，因此他们有一笔可自由支配的收入。”战争过后，有三千名中国劳工留在了法国。

与英法政府的合约原本是说，这些劳工毋须参战，因为中国当时是中立国，亦是个弱国，不敢与德国交战。“虽然这些劳工不用参战，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是丧生了，因为他们是在战争的前线挖战壕。根据我的研究，他们当中大概3000人死于去法国的途中或法国境内。例如，在去欧洲的途中，一艘德国潜水艇击沉了一艘载有中国劳工的船只，船上数百人当场死亡。”

第一批中国劳工于1916年抵达法国开始工作。之后，英国和美国都雇佣了中国工人。根据英国的报告，徐教授说，中国工人是非常优秀的挖掘工，“因为他们相当强壮，绝大多数都在20到40岁之间，并需要通过25项不同的身体检查才能合格。”

“在法国的中国劳工主要是在工厂或村庄工作，但在英美的中国劳工却要跟着军队走，一路挖战壕、送军火。其中数在英国的最为悲惨，因为他们许多时候都处于战争前线，还会受英国士兵的欺负。放工后，他们被关在监狱式的营地，几乎没有自由，因此营地里赌博泛滥，与外界亦缺乏沟通。”

徐教授的研究很快将以书本形式问世，由哈佛大学出版社发行，现在他希望，这份研究能让中国劳工对战争的贡献获得更广泛的认可。“在此之前，这些人都已被自己的祖国遗忘，”徐教授说。“是时候还原这段有中国劳工参与经历的国际历史。我希望此书能为中西方历史搭建一个沟通平台，就我们共有的这段历史发起国际间的对话交流。”